段伯宇口述:隐蔽在总统府的地下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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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伯宇,1904年生,河北省蠡县人。1919年在天津参加五四运动。1938年在国民党第32军中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周恩来在重庆八路军办事处约见他,要他长期在国民党军队潜伏,并指示地下党的同志与他单线联系。1943年考入国民党陆军大学第7期特别班学习。1946年进入蒋介石总统府侍从室工作。后任总统府军务局少将高参。1948年起,用自己的特殊身份作掩护,积极争取国民党军队中的进步力量,组织了一条自芜湖到杭州沿江千余里的中共秘密策反战线,为策应解放军渡江,解放宁沪杭地区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功勋。

  口述:段伯宇 采访:李三星 曹力奋 整理:年士萍

  出身军人世家

  我是1904年出生于河北省蠡县的一个军人世家。父亲段云峰早年追随孙中山,是同盟会会员,在保定姚村速成武备学堂时与蒋介石是同学。1919年,我在天津读中学时,参加了五四运动,被学校开除,领导我们的是周恩来。1923年我考入河北大学医科,由于参加学生运动,被2次降级,到1930年大学毕业。因为我戴了红帽子,人家都说我是共产党,所以毕业后就失业了。其实当时我还不是共产党员。

  抗战爆发以后,我去太行山寻找八路军,当时没找到,就到豫北参加了国民党第32军。1938年春,32军移驻豫中许昌、叶县一带休整,我借机请假探亲,经西安北上到了延安。在延安,经任白戈介绍,到抗大学习。(因为任白戈的亲戚是我的部下,和我一起工作的)。那时,抗大第四期已经开班了,我就作为插班生。抗大是4个月一期。一天,我们的队长找我说,现在日本要打大武汉,我们要保卫大武汉,第四期学员全都要回去,不毕业。你要提前回去,因为你原来的部队现在已到了湖南,你再不走火车就不通了。这样,8月初,我赶到了湖南长沙32军集训地。不久,32军政治部主任、中共地下党员王兴刚约我谈话,我汇报了去延安学习的经过,并提出了入党要求。8月中旬的一天,王兴刚通知我,组织上同意了我的要求,由他作介绍人,在岳麓山土地庙由湖南省委的聂洪钧带领我宣誓入党。就这样,我在32军时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8年秋,32军在赣北战役中打退日军的进攻后被整编。我奉命从18集团军南昌办事处调到重庆办事处。我不知道调我走的原因,就找到了王兴刚,我说,“前方在打仗,调我去重庆,我不想去,我不喜欢过城市生活。”王兴刚说不行,这是党的纪律,他还告诉我说是周副主席要我去的。1939年初,我到了重庆办事处报到,接待我的是周恩来的秘书周怡,我和他单线联系。他说,调你过来,是周副主席的指示,你先找个社会工作吧。我正在为找社会工作发愁时,我父亲知道了,他给他陆大的同学李任潮(李济深字任潮)写了张字条,我就到了李济深领导的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战地党政委员会当了一名视察员。

  不久,我在重庆见到了周副主席,他让我做好长期在国民党统治区工作的思想准备,并指示我:在国民党统治区工作遇到的困难多,在困难的情况下,要争取有利的一面,并努力使之转变为现实。此后不久,由于周怡被敌人逮捕杀害,我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

  1941年战地党政委员会的工作结束,李任潮建议我报考陆军大学。他说你父亲是军人,弟弟也是军人。(我父亲是陆大第4期的,弟弟段仲宇是陆大第17期的。)你要是在陆大毕业了,就可以在国民党军队里“游泳”,意思是说就可以在国民党军队里很自如了。因为国民党军队中凡师以上的参谋长和军事机关人员,大部分是陆军大学毕业的。为了在国民党军队里开展工作,我决定报考陆大特7期。经过一年多的认真准备,1943年10月我以第7名的成绩考入了陆军大学特7期。在陆大,我结识了贾亦斌、刘农畯、宋健人、宋光烈等爱国进步同学。

  打进蒋介石总统府军务局

  我从陆大毕业前。段仲宇问我毕业后的去向,我说想去河北老家,人地两熟,便于工作。仲宇建议我到蒋介石总统府侍从室,因为那是国民党最高军事机关,有很多优越的条件,可以用其所长,开展工作。仲宇当时是蒋介石侍从室参谋,他可以推荐。我考虑如果可以争取到这个有利的岗位,能够更好地开展工作,便同意了。

  不久,仲宇利用他调任联合国安理会军事参谋团中国代表团的机会,向侍卫长俞济时推荐,由我替补他走后的遗缺。当时俞济时在陆军大学将官班学习,听仲宇这样一说,对我的出身、学历、成绩等各方面都非常满意,于是把我的情况上报给蒋介石。1946年3月10日,陆大特7期举行毕业典礼,蒋介石以校长名义亲临学校主持典礼。毕业典礼讲完话后,不解散,班主任叫我出列,说可能校长要召见,你做好准备。他带着我到了讲台,后面有个校长办公室,办公室外边站个人,班主任介绍说是俞济时主任。俞说,“先生要见你”。(国民党总统府的人都称蒋介石先生)我进去敬礼后,说,“报告!”蒋介石坐在藤椅上,问我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学习情况等,我一一做了回答。这时我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纸,是我的简历表。当他听说我是河北蠡县人时,又特意问了一声“令尊早年何处求学”?当我回答“可能是保定姚村速成武备”时,他站起来了,以指扣额,连声说,“哦哦哦”。(蒋介石有个习惯,当他同意时,会连声说“哦哦哦”)“你们父子三人同是陆大出身,难得,难得。”事后,我回到家中,仲宇告诉我蒋接见就说明可能同意了。当我讲到蒋一再询问父亲的情况时,父亲告诉我说,蒋也是速成武备,和他是同学,不同班。我这才知道蒋为何一再询问我父亲的学历。

  毕业后,军令部长徐永昌打电话叫我去,对我说,“你调到侍从室,有什么意见没有”。我说,“侍从室我不想去”。他说,“哦,你不想去,说说道理。”我说我不太愿意应酬做官。他说,“我知道,你父亲那样,你也是”。他又问:“你想到哪去?”我说:“想到华北抗战。”他说“不行”。想了半天,说:“我给你说实话吧,到侍从室是校长点你,毕业典礼你不是去了吗?(徐永昌也参加了毕业典礼)他不是接见你了吗?接见后就下了命令,通知我了,调你到侍从室。”我说:“那怎么办呢?”他说,“只有去。”我说:“去了不好工作,我什么都不懂啊”。他说“不懂可以学。”他还告诉我说,侍从室谁都想去,那个地方很容易升级,你去了后当参谋,不久就可以当师长。你跟蒋介石当参谋,近水楼台,谁都想去。将来我这个军令部长一定帮助你,你当师长、军长都可以。

  到侍从室后,我在第4科。第4科是管全国的军事情报。张国疆是第4科高级参谋兼科长。仲宇告诉我说张国疆和他在陆大是同班同学,他已告诉张有关我的情况。侍从室是军事机要部门,是给蒋介石做助手和参谋工作的,我是共产党员,进了侍从室后,如何利用侍从室开展党的工作呢?当时首要的问题是得到党的领导。不久,当我得知周恩来副主席到了南京,在梅园新村,就冒险去见他,但去了几次都不能接近。周围到处都是特务,补鞋的、修车的等都是特务。去了几次后,我家里接到一个通知,具体是谁送的、怎么送来的我都不知道。上面说要我好好工作,决不要再接近办事处,不要再找党。这样,我进了侍从室,跟党就没有联系了。后来我才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放手工作。

  一个星期日我在值班,在检查第4科的文件档案时,偶然见到里面房间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木匣,打开一看,全是国民党中央通讯社收集的我党中央文件和毛泽东等领导同志的报告、讲话,顿时象黑暗中见到了光明,无比兴奋。第二天上班后我问张国疆:我们办公室内为什么有共产党的文件?他告诉我是研究共产党的对策的,可由我保存。这样我取得了合法阅读的地位,了解了党的基本方针和政策,这是我在蒋军内部开展中共地下工作的依据。

  地下反蒋战线的形成

  我在进入陆大特7期学习时,结交了贾亦斌、刘农畯、宋健人、宋光烈等一批对国民党消极抗日、积极反共,对官僚腐朽、贪污腐败现象不满的爱国进步同学,经常与他们谈学习、谈政治,建立了感情。进入军务局后,我利用有利条件,和部分陆大同学多方联系。当时南京警备司令部参谋长万建藩,蒋经国的副手、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代局长贾亦斌,伞兵司令部参谋处主任刘农畯,以及宋光烈、宋健人等陆大同学经常在我家聚餐,漫谈形势,各述见闻。交谈之中,大家普遍对内战政策深感忧愤,通过这些交往和做工作,为日后组织武装反蒋奠定了思想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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