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给网络用语粗鄙化披上“创新”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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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屌丝”“求包养”之类的低俗的用语充斥屏幕,当“碧池”“草泥马”之流的暴力性用词以惊人的速度成为网络新宠,当大量俗媚甚至露骨的词汇不断横空出世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虽然乐在其中的网友不在少数,但仍有许多人对日益污化、低俗化、粗鄙化的网络语言有所担忧,不少业界相关人士也对此颇有微词。近日,网络红人、中国网络传播学会理事杜红超就曾在“朋友圈”公开发声,提出类似粗鄙或亚粗鄙事实上是对自己及他人的不尊重,呼吁广大网友摒弃使用,还网络语言一片净土。

  此言一出,立即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一方面,不少网友感同身受、纷纷鼓掌叫好;但另一方面,小题大做、无病呻吟的质疑之声也同样不绝于耳。那么,这一现象究竟该如何解读?抵制粗鄙用词究竟是势在必行还是言过其实?为此,光明网记者采访到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语言文字应用系博士生导师苏金智教授,聆听其对该问题的真知灼见。以下为文字实录。

  粗鄙语言与我国优秀文化传统相悖,不能用“泄愤”为其开脱

  事实上,粗鄙语言这一现象与社会风气是密切相关的。如今的网络上,诸如“草泥马”“胸器”“绿茶婊”此类,意思表述极为露骨、或带有明显侮辱甚至是人身攻击性的词语几乎随处可见,尤其是一些“90后”甚至“00后”这样年轻化的群体,也对使用此类词语乐此不疲。有人说,这类攻击性词汇之所以得以在网络大行其道,事实上是网友们当前一些社会现象心怀不满,需要借此发声和发泄。然而这样的理由是无法成立的。诚然,有些网友确实对社会风气存在不满情绪,希望寻求宣泄渠道的初衷也无可厚非,但在网络这样一个公众平台大量使用粗鄙、甚至是带有攻击性的言语来达到“泄愤”的目的,这种做法与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是大不相容的。

  纵观这一现象的形成,是有其深厚的历史现实原因的。在文化大革命的浩劫中,传统文化经历全面重创,其中优秀的东西遭遇巨大流失,“讲文明,懂礼貌”的良好社会风气也饱受冲击。而现如今,这一现象的成因则更加纷繁复杂。一方面,长期以来网络思想言论底线模糊。网络匿名制度在保护网民信息的同时,也带来不良言语传播问责无门,更加剧粗鄙语言推广者的有恃无恐。另一方面,长久以来人们“习以为常”“不以为意”的态度也加剧了对粗鄙言语的默许和纵容。互联网作为当今人们社会生活中最重要的信息平台及交流媒介,推波助澜,最终使这种现象得以放大。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有不满的情绪是可以发泄的。但是发泄方式和渠道多种多样,完全可以采用更温和、更有素养的方式抒发不平之气,不一定要采取粗野的语言,甚至使用粗话或是辱骂性语言。

  所谓的“语言创新”论无法掩盖粗俗语言的本质特征

  对于一些网友提出的语言应具备鲜活性,杜绝低俗语言即是扼杀语言创造性的观点,我认为是需要一分为二来看待的。不可否认,网络语言主流是好的,使用鲜活的、创新的、与时俱进的语言,大方向、主旋律是积极向上的。尽管在网络上我们也可以看到各种不同意见,包括对粗俗语言是否应当抵制,大家也是众说纷纭,褒贬不一,但总的来说,我认为这些都无法动摇网络语言积极发展的主流。

  在网络交流中使用鲜活语言,这种行为是应当鼓励的。鲜活的语言形式往往包含着语言的创新,更为重要的是,网络语言的正确运用,新兴词汇的层出不穷,还推动了语言词汇的更新和新生语体的出现。众所周知,现在新生语体,类似“凡客体”“知音体”“淘宝体”等等大量衍生,这些都是网络语言出现后产生的现象。这些词汇不仅带有鲜明的时代性特点,是新一代年轻人在创造性思维方面迸发的火花,更为重要的是,它们的内容多反映积极向上的生活状态,或传递梦想,或抒发情怀,活富于亲和力,无一不是当代年轻人健康心态的写照。这些现象促进了文字的发展和融合,具有积极、正面的作用。

  然而,必须说明的是,并不是所有的新生词汇都可以被定义为言语创新。一些带有“粗话”性质的词汇虽然也是网络语言的产物,但它们却同语言创新有着天壤之别,绝不能把这二者等同起来。语言创新是要创造出人们喜闻乐见、能给人以愉悦感的语言形式,而粗俗语言则是一种缺乏思想深度的、情绪化的语言表达方式。诸如上文提到的“屌丝”“草泥马”这类的词语,本身就包含着低俗、厌世或者攻击性元素,虽然也是一种最新兴起甚至受大批网友推崇的语言形态,非但不能给人带来正面的心理感官和的愉悦的交流体验,甚至会给人词汇贫乏、缺少修养的印象,与当今年轻人应当具备的优秀素养和进取精神相去甚远。因此可以说,这二者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企图用“语言创新”的外衣来掩盖言语粗俗的本质,是一种偷换概念的行为。

  借助其他非母语的包装和美化,网络粗鄙语言隐蔽性增加

  在我看来,网络上引起公众不满的,大体是粗鄙和低俗语言。而所谓粗鄙语言,我个人认为主要分为两种形式,即传统意义上的“粗话”和暴力性语言。类似“苦逼”“狗眼”“坑爹”之类,一般意义上表述较粗劣,难登大雅之堂的用词,都可以归入“粗话”的范畴。而暴力性语言则是需要有一定指向性的,往往是对于某个特定的表述对象使用的、带有强烈恶意攻击性和对抗性的用词,“草泥马”“滚粗”等词语都是此类用语中的典型。我之前就曾写过一篇关于语言腐败问题的文章,提出了暴力语言可以看作是语言腐败的一种形式。日常生活中一些辱骂性质的语言,就属于暴力语言这一范畴。而所谓低俗语言,则是指低级粗俗的语言表达方式。而不管是“粗话”、暴力语言还是低级趣味的语言形式,根本上来说都与正确的语言表达和交往方式相悖,一旦在言语交际中出现,都是极不得体的。

  上述这些语言形式,大部分是社会语言生活中便业已存在的,虽然有时网友也会从一些其他的语言形态中加以吸收和利用,譬如借用外语、方言或是少数民族语言等等,但绝大多数仍旧源自母语,实际上,与日常生活中人们口头使用的各种粗鄙语言是没有本质区别的。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在很多情况下,利用上面提到的引进非母语其他语言,说到底其实是对粗鄙语言的一种粉饰和包装,粗鄙语言的隐蔽性会大大增加。这样一来,它们就很难从表面上轻易辨认,需要一定的思考,亦或是具备一些其他语言背景的人才能够认识和判断。例如,网络上流传一个词叫 “碧池”,它的意思是“贱人、荡妇”之类,属于非常强烈、程度非常严重的侮辱性语言。它来源于英文单词“bitch”,经过“巧妙”音译,使其变身成为一个“看起来很美”的词语。

  禁忌语频遭滥用,传递出语言学研究与语言运用的相互脱节

  使用网络粗鄙语言,会伤害人们纯洁美好的心灵,损害民族语言的美感,损害中华民族的形象,我认为这种语言形式是应当杜绝的。然而若要真正实现抵制粗鄙语言,净化网络环境,却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我认为有以下几个方面需要注意。

  第一,要解决思想问题,这是首要也是最根本的。不能认为只有“讲粗话”、使用粗俗语言才能“接地气”,才生动不死板,这种想法是不正确也不符合实际的。

  第二,电影电视应当减少粗俗语言的使用。电影电视作为影响范围广、传播速度快的媒介形式,应该着力为社会营造优美的语言环境,之前我在香港的时候,曾接触过他们的一些影视类影像作品,对他们采取的分级制度印象颇深。就拿三级片来说,在大家约定俗成的观念里,往往会将三级片默认为色情片,其实不然。事实上,三级片还涵盖了包括凶杀、暴力、甚至是粗俗语言在内的,形形色色不利于少年儿童成长认知的情节和场景,凡存在这些元素的电影,无一例外都将被纳入三级片范畴之内。也就是说,使用粗俗或暴力语言的电影,本身就将被定为儿童不宜的影片,不允许儿童观看,这也就从源头上减少了少年儿童接触到粗俗、暴力语言的机会。相较之下,我国其他地区绝大多数在这方面却疏于管理,这就为少年儿童这一尚处萌芽期、极易受外部环境影响的群体接触到此类语言提供了可乘之机。

  第三,要加强精神文明建设,提高国民文化素质。要鼓励国民使用礼貌语言,加强向国民普及社会语言学相关知识,例如语言交际的得体性和礼貌原则,禁忌语与委婉语的用法,等等。这些领域的相关研究成果很多,但未能向社会推广和普及。诸如“屌丝”“包养”一类的词汇,本应是女性的禁忌语,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现如今我们却可以看到,许多女性在自封“屌丝”的过程中津津乐道,更将“求包养”常挂嘴边。在言语交际中,交际双方既要尊重对方,更要懂得自尊。而使用这样的粗俗用语,我认为是一种不尊重他人,同时也不尊重自己的言语行为。如果人们能多掌握一些言语交际的相关常识,也许类似的行为就不会产生。

  因此我认为,尽管我们当前在社会语言学和语言应用领域取得了大量的研究成果,但在普及相关常识方面做的努力却远远不够。去年我曾经访问英国,通过观察英国民众在日常言语交际我发现,许多普通民众的实际语言运用情况,与他们所学的理论知识往往是相互吻合的,换言之,就是说一般民众不仅对一些语言运用的基本常识清楚明了,而且他们的实际行为也符合一般语言交际的原则。反观我国,现阶段则存在着许多语言研究的理论与语言应用的实际彼此脱节的情况。在这方面,我国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未来需要更长足的进步。

  (光明网实习记者 张心怡采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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